看到那些层出不穷的事故新闻,我总觉得自己能完好无损地活到现在,真的是个奇迹。
我曾在午夜时独自穿越悉尼城,也曾在摩洛哥的马拉喀什街头和骗子勇斗。在大堡礁潜水时,我的呼吸嘴在十米水下松脱一半,我淡定地做了一套船上教的标准动作把它戴回去,再用肺里最后一口气把里面的水吹掉。虽然没事,倒是把教练吓了一大跳。从小到大,我竟然很少感到对外界事物的恐惧。
即便是在梦中,我也总是拿起武器就去作战,敌人包括怪兽、僵尸、黑社会、变形金刚和龙,而我面不改色。所以每当我听到有女生问“一个人旅行好害怕怎么办?”,都会产生淡淡的隔阂感。我妈总叫我傻大胆,我觉得有点道理。
今年年初和爸妈一起去泰国旅行,三人租了两辆小摩托代步。于是我一个人在前面风驰电掣,等想起来停下的时候,才发现他们俩早就没影了。我一路骑反道找回去,心里反复演练他们出车祸的可能,担心得要哭。一直骑到最后见面时的菜市场都没见到人,我又没带手机,顿时觉得山穷水尽,一筹莫展。
正当我和菜贩手舞足蹈地比划借手机时,爸妈居然后脚也到了。原来他们早就回到了酒店,而是路痴的我生生骑过了头。据说在来找我的路上,他们联想的是网上风行的泰国拐卖人口案,并且做好了一直留下来找我的心理准备。
看到我没事,我妈得意地对我爸说:“我和她小时候就有约定,哪里丢的就回哪里等。”
这个约定直到我二十几岁还派上用场,一定是我路痴又散漫得太厉害了吧。我这才想起来,自己对险境的钝感并非是因为我生活在巨大的安全感中,而是父母早就在我能接触到那些危险之前,就替我把它们屏蔽了。
昨天看到“乡村最美女教师”的新闻,印象最深的是女主角终于见到了失散多年的父母,表示想留在家里,再也不回那个吞食她大半辈子的山沟了。但她父母只是坐在床上叹气:“你回去的话,公婆家就会人财两空,孩子又怎么办?”
我无法想象她听到这句话是什么感受。我只知道的是,她最后还是回到了那个山沟,作为一件对“母性”和“善良”的祭品,活在赞颂的光晕中。她对记者说:“我不忍心伤害家里人。”但我听到的分明是:“我害怕被围观者撕碎。”
人世间的险恶,都是由点点滴滴的自私和冷漠堆积而成。这座山上贴着的真言是“理所当然”,其下埋葬着弱者的累累白骨,永世不能翻身。
一个朋友看到新闻后难过得睡不着觉。她在朋友圈里回复我的劝慰:“这里总有一群生活在平行空间的民众和匪夷所思的宣传口。除了这种偶尔被曝出来的个例,我们是无法听到和看到‘他们’的,贫富差距大到‘隔离’的地步,精英再努力也只会改善自己的生活,根本无法了解穷人。无数的村子只能在害人和自生自灭之间沉沦。”
想起当年东莞扫黄事件,无数网民激愤抗议,演变成又一次对女性身体的消费和狂欢。我在人人网上写过一篇驳论,反对者一半认为三千万单身男性的生理“刚需”必须解决,另一半骂我长得丑才会做女权。
在“刚需”和“女权”之间,还有多少个郜艳敏?我们的社会拒绝给女人保护伞,还在她们的尸体上开庆功会。
不忍心再写下去。坐在电脑前吹着空调打着字,我深知自己和她们相比,属于一个“特权”阶层。然而自由安全地生活,难道应是特权吗?
我只是希望有一天,我们都不再有害怕的理由。